民族誌紀錄片讓靈魂回家首映座談會引言人胡家瑜教授發言記錄

             20111210日,中研院民族學研究所)

    各位遠道跟近道來的朋友,大家好。今天我非常謝謝胡台麗老師邀請我來擔任引言人,讓我有機會先睹為快看了讓靈魂回家這部片子。這部片子很感人,其實需要有一點時間平復一下情緒。我必須要說非常佩服胡台麗老師花了那麼長久的時間,拍攝、記錄的歷程。這部片子有很感人的故事、精采的畫面,和很豐富的一些議題可以討論。今天有很多片中談到的參與祖屋重建的重要人士在場。這部片子我覺得其實有一個很重要的主角,就是Kakita’an家的祖屋,還有刻繪著祖先圖像的柱子。從這個主角開始出發,我們看到後續衍生的這麼豐富的故事。我們過去常常會覺得說,「物」好像是沒有生命的,可是我們透過這部片子,反而看到「物」有那麼豐富的生命。我今天想從幾個角度來談。

    第一,看這部片子的時候,一開始便感受很大的衝擊性的是用民族所博物館裡面收藏的太巴塱祖屋的木雕柱當成一個切入點。第一個層面會引發博物館保存的文物與部落的文化傳承關係的討論。這對目前與原住民文物收藏有關的博物館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議題。有的時候也會產生有點緊張的關係。你可以看到,影片前半部有一些協調過程,而這些協調過程也反映當初文物收藏的過程。重新檢視時,好像那個收藏的過程不見得都溝通得那麼好;也就是採集文物的過程,有的時候沒找真正的、適當的代表人,或者是在沒充分溝通狀況下將文物帶回博物館。即便經過充分的溝通,博物館對於文物保存的想法,亦即希望把「物」留存下來的想法,可能跟部落裡面臨的文化要繼續傳承的意義不太一樣。我們看到這部片子非常有意思的就是,這個協商的過程最後達到一個很溫暖、感人而且很有創意的一個結果:部落請了博物館保存的文物的祖靈回去,而這個文物還繼續放在博物館裡面。這個例子其實我想非常特別,放在全世界博物館文物跟部落的文化傳承關係來講,這可能都是一個很值得去探討的例子。這是一個非常有創意的結果,在博物館和部落兩方面都可以看到Kakita’an家祖柱在持續它的生命。

    第二個議題我覺得也是很有意思的議題,也有一些衝擊和爭議,也就是部落裡面對於Kakita’an家祖屋的記憶,有不一樣的聲音。這反映出來對於同樣的一個「物」或同樣的一個事件,內部的記憶好像有不同的層次。這個不同層次有點像洋蔥一層一層的,各人抓到的或者強調和重視的是某一層的某一個點,與歷史發展的一些過程,尤其是國家的一些政策的變化有關係。這個Kakita’an家的祖屋或者是祖屋的柱子,很特別的是它見證了台灣文化資產保存概念的一個發展和變化。台灣有文化資產保存的想法源起於日本時代,就是影片裡面提到的「史蹟名勝天然紀念物保存法」。這個保存法大概在1930年的時候正式在台灣執行,Kakita'an家的祖屋就是在1935年的時候被指定為史蹟。後來日本政府就把它當成是一個公有的建築,要Kakita'an家搬離了祖屋。在這樣的脈絡裡面,它其實是台灣第一波被指定的「文化資產」。我們現在講的文化資產,以前是用「史蹟」的概念被指定了。整個日本時代用「史蹟名勝天然紀念物保存法」指定下來的與原住民有關的紀念建築只有兩個,都是1935年指定的。一個是阿美族太巴塱Kakita’an家的祖屋,另外一個是同一年指定的排灣族佳平社頭目家祖屋。那時總督府史蹟調查委員會中的成員大都是台北帝國大學的教授,有自然學科的、有人文學科的,包括當時帝國大學土俗人種學講座教授移川子之藏。我想原住民紀念物的指定應該和他有關係。

    整個變化非常有意思,冥冥之中好像有種力量,將這兩個當時指定的原住民重要建築變成是國家要保護的建物。但只是保護「物」而已,並沒有想到文化傳承的問題。2011年,台灣的文化資產保存法做了一些改變。2005年以後,台灣新修訂的文化資產保存法針對舊有的文化資產保存法產生的一些問題予以處理;也就是不能因為「物」的年代不夠久遠而認為它不重要。現在有「文化景觀」的類別,這部電影裡面也看到了「文化景觀」的指定。新蓋的Kakita’an祖屋因為建造時間不是太久,所以不能夠成為「古蹟」,後來就只能指定為「文化景觀」,是這一波新的文化資產保存法變化裡面產生的新類別。留存在民族所的Kakita’an家有祖先圖像的木雕柱(七件合為一組)是真正的古物,於今年2011年文化資產審議會通過,變成台灣文化資產保存法實行後第一波的原住民的國寶。另外一件被認定的台灣原住民國寶文物剛好是排灣佳平社的木雕祖屋柱。因胡台麗老師邀我看這部片子,我查了一下過去的一些紀錄才發現:咦,1935年指定的跟我們今年2011年指定的,幾乎就是一個重新的重疊。這不知是是巧合,還是冥冥中有祖靈安排,兩組木雕柱的生命歷程剛好跟台灣的文化資產的變化的歷程交織在一起。

    第三,影片中另一個主軸是太巴塱部落重建祖屋的歷程其實是非常辛苦,也面臨很多壓力。我們要向所有參與在這過程裡面的人致意,包括年輕的一代,包括Kakita’an家的這些長老們,真的是需要特別致意。過去的祖屋和變遷的現代生活差距很大,所以會有一些爭議:舊的東西在現代還有用嗎?需要再把舊的東西帶回來嗎?我們透過這部影片,看到將過去的具體帶出來,並突破各種困難跟阻礙時,那個凝聚的力量是很強的。透過這部片子可以看到,Kakita’an家重新凝聚在一起,而部落的年輕人也參與了,對部落的文化有更多的體會或者是產生更多的情感。現在重建的這個祖屋,好像可以召喚年輕人進來,重新去了解這個文化的一些歷史和故事;讓新一代的人有個場域,可以再去跟過去祖先的智慧接觸。具體化過去的重要的一些物質象徵的意義,可能很難用實際的、經濟的利益來考量,更重要的是精神的意義。新建的祖屋其實傳承了過去的精神,也把祖靈帶回來。影片中也有提到,未來會怎麼樣還是充滿不確定性。可是這重建的祖屋好像是新生兒,大家很努力地照顧他,而這個小孩會自己成長,也會有新的生命歷程。大家都可以期待和給予祝福,相信會有很好的成果。我就把這些議題提出,請大家互相討論,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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